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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The MOFA Quarterly

December 2014

No.4

傷別

多年來不能忘記和沈公、沈媽媽告別時的那種痛,如今我知道我們放不下的就是個風燭殘

年!我們的分別看似生離,卻分明摻雜著更巨大的、不敢說破的-死別的陰影⋯⋯。

2002

年寫完「那一罈叫秋天的酒」就開始打包,一個

20

呎的貨櫃帶著紐約二千多個日子的回

憶,一路飄洋過海,夢縈情牽!

我以為所有最美好的不能或忘的全都遺落在那個

2002

年的秋天,在楓紅未熾,但秋涼已然習

習的那個秋日,告別了親愛的朋友,也告別一個逝去不回的美好年代!

離情似酒,沈公挑了最苦的那一款⋯⋯。

臨溪齋(沈公位於新澤西州的住處,院落深深,極具林野雅趣)的晚餐,是最後一次圍坐在

那張大圓桌跟沈媽媽、沈公吃飯,

Nelda

(菲律賓籍管家,照護沈公生活起居數十年,煮得一手道

地江浙菜)的飯菜依然那麼可口,我們的離情別緒卻已經堵到喉頭。餐畢,沈公把我們叫到跟前

殷殷囑咐,我蓄積了多日的情緒已經潰堤。沈公還要

Nelda

把起居室牆面上的一對竹刻拿下來,是

王維《山居秋瞑》中「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詩句,沈媽媽則拿來一艘銅鑄的維京船,尺

餘的船身泛著古輝,漲起風帆要送我們揚帆萬里⋯⋯。自此,不管我們身居何處,它們與我們緊

緊相隨,是我們天涯海角的念想!

告別臨溪齋時,沈媽媽一如既往端了果盒站在門口,要我拿些巧克力,就這樣,我帶著臨溪

齋的巧克力取道日本回臺灣。三塊巧克力一直冰在冰箱裡捨不得吃,打開冰箱放在門邊的夾層,

用一層包裝紙小心翼翼的包著,包著一個溫暖又心痛的記憶,包著一個千里之外猶感溫存的擁抱

和祝福。每一回拿出來,就會想起那一夜在臨溪齋與老人的話別,無以言宣的心痛與不捨,想起

走出臨溪齋時蕭颯的風聲和那一晚的星夜迷離!

再來是臨別前夕,彼得古堡(

Peter Cooper

,沈公於曼哈頓東下城的公寓)難忘的「最後的午

餐」。

一進門,沈媽媽就說:「今天絕不再讓

Alice

哭!」席間,我們節制的不提離別,節制的在一

片明亮的秋陽中言不及義,假裝一如往昔!

餐後,

Nelda

帶著一條親自烤的麵包,到樓下替兩位老人為我們送行,在一馬路(是沈公、沈

媽媽對

First Avenue

慣常的用語)上攔了計程車,我手捧著仍有餘溫的麵包坐上車不敢回頭,眼看

車一轉就要轉進

22

街,猛回頭,看見

Nelda

灰色陳舊的圓領衫,和那頂繡著臺灣字樣的棒球帽還痴

心的站在街口。我強忍的眼淚奪眶而出,

Nelda

終於消失在我模糊的眼底!

那是

2002

年最痛的記憶!

回到臺灣,當人遠在天涯,相聚遙遙無期,回憶變成酸澀的折磨。不知道有多久不敢去翻看

紐約的相片,不敢回想離別的情景,更不敢觸及心裡那塊思念的禁地!而沈公的書信卻一次次隔

海飄來,毫不掩飾他對我們的深情及想念,我總在熟悉的字裡行間,一次次想起老人終年困居的

彼得古堡,和老人扶著助行器緩緩踩踏過那一方窄窄的老陽!那是老人僅有的陽光,外頭燦亮的

世界是記憶的花朵,停格在三十年前曼哈頓一個春深冰寒的夜晚(

1982

年朱撫松部長訪問紐約,

設宴曼哈頓中城餐館,宴畢沈公於臨上車時不慎滑倒,重傷頸椎,至終生不良於行,全賴沈媽媽

Nelda

悉心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