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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海三國初探

◎王吳琦農

前言 

我在求學時,曾經讀到有關波羅的海三小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與立陶宛)被德、俄統治,數百年間努力嘗試著要獨立的記載。由於它們地理位置遙遠,對我而言,這三個國家充其量不過是書本上的三個名詞。去(2007)年我隨外子因公來到里加,直到那時這三個國家對我才具有實際的意義,它們不再是印在白紙上的黑字,而是各自擁有官方語言、可以對等地位與其他國家交涉的主權國家。 

波海三國地處歐亞大陸的西北角,在同一塊土地上具有相似的地理屬性與氣候。除了少數幾個地點,一般地形高度皆不超過海平面5百呎。平均溫則可由一月的華氏20°(攝氏零下7°),以至七月的華氏62°(攝氏17°)。

三國在1991年先後獨立後,急於脫去共黨時期灰澀襤褸的外衣,重新穿上資本主義色彩鮮豔的裝扮。到了21世紀,經歷歐洲最高的經濟成長後,更加緊腳步參與國際社會,除在2004年紛紛加入歐洲聯盟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外,亦於2007年年底正式納入申根簽證系統,它們咸盼在2010年能正式成為歐元區,屆時或將躋身於現代文明中進步國家的行列。

三國在歷史發展、地理環境、與政治體系上有其共同性,卻也有各自的特色。一般認為,立陶宛人生性熱情而且自然活潑,愛沙尼亞人習慣與人保持距離且又令人難以捉摸,拉脫維亞人則在二者之間。這三個民族所繼承的文化遺產也以不同的方式展現了獨特性,從三國首都的老城裡可以一窺端倪。我在過去數月造訪了三國的老城,將所見所聞略述一二,藉以分享親友,同時做為自己這段生活的紀錄。

拉脫維亞 

在波羅的海三國中,里加市以擁有新藝術建築(Art Nouveau)馳名。走在街道上,我對里加市的建築設計常有驚豔之感,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五顏六色與不同設計的建築,心中不得不讚歎,究竟拉國人花費多少時間,去燒烤不同顏色的磚塊與彩繪五顏六色的石頭。建築師設計時,定然把每棟建築物當作一件藝術品,賦予它們不同的特色。我常常站在一棟建築前,驚訝於它美崙美奐的藝術設計,殊不知這只是市區中的許多招租公寓建築之一。就拿我所住的公寓來說,看來已經是頗具風味了,但更有其他的建築,更具匠心獨運、別出心裁的設計。

在里加,倘若你不走進老城,就無法一窺拉國建築的堂奧:國會建築、聖雅各教堂、里加古堡、盎格魯教堂、英國俱樂部、圓頂教堂、烏首屋、聖彼得教堂、孟遷多屋、丹尼斯登屋、雷騰屋、聖約翰教堂等。建築師的創造力不只表現在每棟建築上,即使是同一棟建築的不同部份,都展現藝術家自由的想像力。屋頂、閣樓、牆壁、與窗戶都由不同的材質建造,顏色也各有不同,彷彿調色盤上各種調和的色澤都活現在這些建築上。在窗戶間或是樓層間,也常有精緻生動的各種雕飾,給每棟建築帶來生氣。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人行道。老城街道的路面是由磚頭或石頭整齊地鋪設,讓我眼睛為之一亮的是其中的幾條人行道,路面由特定尺寸、形狀、與顏色的石頭排出一個不尋常圖案,看了令人歎為觀止!

對有些人而言,拉國的美不在城市裡。我前一陣子發現有人把拉脫維亞優美的風景相片上載到網路上,透過攝影師的鏡頭,讓拉國的自然景觀以最美的姿態呈現在眾人眼前。感謝神,因祂總是讓我發現新的事物,而滿心驚喜。

攝影師把相片分兩批上載到網路上:
拉脫維亞春、夏的風景(http://outdoors.webshots.com/album/560507016sDTBY)、
與拉脫維亞秋景(http://outdoors.webshots.com/album/561395190RbZcVf)。

在他的眼裡,拉國的美不在於老城裡古老的建築、也不在於歷史古蹟,而是鄉間的田野與樹林。看完他的相片後,我開始學習欣賞拉國天空多種的神情與其夢幻般的青林綠樹。 

拉國土地絕大部份是平坦的,沒有山嶺或深谷作為抵抗敵人入侵的天然屏障,這是它過去曾被德國、俄國、與其他國家佔領的主因之一。儘管拉國土地異常平坦,卻是非常適合農作。舉例來說,它們可以把一大片土地拿來種大麥,另一片種雛菊,另一片則種小麥。不同農作的田野,在一天的不同時刻所反射的陽光,帶給天空不一樣的景觀,有時候給人一種感覺,彷彿看到一位女士成長的不同階段。例如,白天雲朵掃過蔚藍的天空時,天空看起就像一脈清純、含苞待放的年輕女孩。傍晚時分,晚霞豐富的色彩則似在陳述一個好景不多、成熟婦人的心境。在陰霾的日子裡,天空為厚厚、灰色的雲層遮住,又彷彿是一個怨婦躲在層層簾幕後,隱藏淚眼汪汪的雙眸。 

在相片裡,拉脫維亞的樹林看起來非常的寧靜、安祥、原始、彷彿尚未受到文明的侵擾。青綠的顏色濃密到給人如真似幻的感覺,這是只有在童話世界裡才有的。無怪乎許多拉脫維亞人喜愛他們的樹林,在樹林裡舉辦許多活動:夏天,他們在森林裡採磨菇或野餐,冬天,則去滑雪。即便是受到警告,到森林之前須要打三次預防針,以防森林裡的小蟲叮咬,也不減他們對森林的熱愛。 

拉國風景如此之美,原因之一乃是沒有污染,同時人口不多。拉國的製造業並不發達,須要仰賴鄰國進口日用品與其他商品。全國面積為臺灣的1.8倍,人口僅及臺灣的十分之一。 

立陶宛

外子的轄區不限於拉國,而是涵蓋波羅的海三國,在諸事聯絡妥當之後,我們就於十二月走訪立國。

出發前我與他為這次的旅程禱告了數次,出發當天天氣意外地好,無雪又無雨,連氣溫都比上個月高了一、兩度。我們早上八點、天還未亮就出發了,朝西南方立陶宛的首都維爾紐斯前行。雖然三國已屬歐盟會員國,但它們仍各自發行本國簽證,這種情況要到三月廿一日才會改變,屆時三國簽證將由申根簽證取代,波海三國人民來往歐洲各國將方便許多。我們車行約一個小時後抵達邊境都市Bauska,在此進入立國國境。派駐在邊境的立國警察很年輕,穿著綠色的厚外套與帽子,樣子很像電影裡的共軍,看著他們,令我想起二次世界大戰電影裡的情節。

進入立國後,僱用的計程車司機忙著找加油站加天然氣。據說立國的石油與天然氣都比較便宜,而他的車兩者都可以用。由於現在石油貴,他當然是選用天然氣。

在立國國境內我們看到過去數週在里加所未見的晴空,這使我的心情好了起來,也對這次的旅程充滿了期待。我們又開了兩個半鐘頭,到達維爾紐斯市。午餐後,我拿著一張簡單的地圖,就向老城走去。

維爾紐斯大學與總統府距我們住的旅館約五分鐘路程,老城內除了這兩個景點外,還有許多教堂,都很具藝術性,而且外表輝煌。維爾紐斯的老城與里加老城相彷:石頭路、小巷,另一側則是別有洞天的拱門,以及能帶你回原地的迂迴巷弄。現在我才了解,為什麼美國華府的市區街道總像一個輪子,以白宮為中心,街道如輪軸往市區邊緣幅射般地伸展。那位設計的法國建築師在為華府作都市計劃時,心中浮現的可能就是巴黎或是歐洲各國老城的身影。

當天雖然溫度不低(攝氏五度),但冷風吹來的寒意讓我受不了。逛了約一小時後,我覺得手套裡的手指麻了起來,於是趕忙動身回旅館。

第二天走的路線與第一天大致相同,由於我找到了一張比較清楚的地圖,並且對地形也有所了解,就放膽嘗試新的路線。立國的老城似比拉國的大,在維爾紐斯所看到的建築比里加呈現更多不同的建築風格。此地的街道似乎比較西化,也許是因為距西歐較近吧。維爾紐斯集結了歐洲一些偉大建築風格的特色:從哥德式、文藝復興式、巴洛克式、以至新古典風格,似乎是一脈相傳。聖安妮教堂的正面以哥德式的紅磚結構聞名,使得教堂成為個中的翹楚。傳聞拿破崙於19世紀自俄國撤兵,路過此地看到聖安妮教堂時,惋惜他不能把教堂放在掌上,帶回巴黎。如今世代交替,但這些古老的建築仍然屹立在原地,日出日落,輝煌一如往昔。

在我們停留期間,碰到了幾位立陶宛人士。他們在簡述自己國家歷史時,不只一次提到十四世紀所建立的波蘭立陶宛聯盟,當時Gediminas公爵為了確保自己的領土,與波蘭建立聯盟。之後,聯盟勢力擴大,甚至遠征至烏克蘭,這段歷史曾在烏克蘭的博物館展示。他們語氣中懷舊的情懷清晰可聞,畢竟這是他們歷史上輝煌的一刻,印證立國也曾是一個偉大的國家。

我們在傍晚時分踏上歸途,再一次在邊界停留,這一次是通過拉國邊境的哨站。這是我們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在此驗證,因此大家都耐心等候。日後申根簽證適用,邊界檢查取消後,此情此景都只能在記憶中追尋了。 

愛沙尼亞

從立陶宛回來後,我們因工作所需,又另外找了兩天前往愛沙尼亞。出發的時間與上次類似,是在週三溫度不算低的早晨八時。

車行大約一個半小時後,越過邊境,進入愛國,繼續前往愛國的第二大城塔杜,也是愛國最大的大學─塔杜大學的所在地。愛國人反俄的情緒非常高昂,不但學校禁止教導俄文,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不願講俄語。為此,我們的司機在問路時,遭遇到很多困難,因為他只會說拉語、俄語、和英語,卻不會說愛語。  

幾經輾轉,我們終於在午間十二時半左右抵達塔杜大學,那時天空已經開始飄雪,雪花不停地自空中落下。我們在校園內的火藥庫餐廳用餐,餐廳名符其實,是由蘇聯時期的一間火藥庫改建的,室內還擺設幾個舊時的火藥筒做為裝飾。餐廳的女侍穿著看起來很活潑可愛的白上衣、黑背心、與紅裙子,我猜這大概是愛國傳統年輕女孩的服飾。

走出餐廳時,我很高興地發現雪停了。當地的氣溫比里加低了很多,如果有足夠的水氣,很可能會積雪。我們於下午三時繼續往愛國首都塔林出發,那時落日已降到地平線上,看起來像一個金黃色的巨球,這種景象非常特別,只有在靠近北極的國家才看得到。此後我們一路北上,天色愈來愈黑,抵達塔林雖然才五點左右,卻已是萬家燈火了。

我們繼續往老城去,因為已經在那裡的餐廳預訂了晚餐的座位。不幸的是,車子不能在城內免費地行駛或停靠。車子若進城,就要支付為數不菲的入城費和停車費,於是司機決定把車停在城門口,讓我們步行至餐廳。我一下車,迎面而來的是從四面八方毫不留情吹來的凜冽北風,讓人抵擋不了這十二月傍晚的寒意。我真佩服愛國人生活在這又冷又長的冬季裡,絲毫不畏風寒。我努力地走到市府廣場,終於進了餐廳。

我們與幾位愛國人一起進餐,發現他們喜歡把自己的國家與諸如芬蘭、瑞典、與挪威等的北歐國家相提並論,而不願與其他兩個波羅的海國家歸為一類。事實上,愛語的確比較近似芬蘭語,而不似拉語或立語。除此之外,我想可能還有其他的原因。

一個愛國人告訴我們,餐廳播放的背景音樂在二次大戰期間非常流行。他的父親曾是一個樂團的樂師,常常彈奏這支樂曲,但後來被送到西伯利亞,以後彼此就再也沒見過。他在講述這段往事時,並沒有沉緬在回憶裡,只是輕描淡寫地用一、兩句道出,使我為他覺得難過。這是一段多麼悲慘的家庭悲劇啊!丈夫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來,妻子憔悴地倚著家們等待,孩子們看著母親日復一日地消瘦,不知父親何時會再回來。就這樣絕望的守候,直到沒有人敢再回頭。一想到此,我的心不覺為之一痛。我相信,當年定然有許多家庭遭受類似的悲劇,否則在波羅的海這三個國家也看不到如此強烈的反俄情緒。

第二天我們又走訪老城,大白天裡,我比較能欣賞眼前的景物。在波海三國中,愛國的老城將昔日的景緻保留地比較完整。我們看到護城河、兩道城牆、城樓、衛戌等。走在兩道城牆間的走道上,我無法想像在城堡遭受敵人猛烈攻擊時,城裡的騎士/戰士所承受的壓力是何等的大! 

我們在下午三時搭車南返。在邊境等候護照驗證時,前面的車突然退後,砰地一聲撞上我們車的前端,司機馬上下車檢查,前面那輛車的女駕駛也過來看看。彼此交談了數句,女駕駛大笑起來,遞了一張鈔票給司機。司機略帶微笑地上車,似乎對這樣的賠償感到滿意。這樣處理交通事故,實在是不可思議,雙方並沒有互換保險資料或牌照號碼,卻是和氣地交談。如果所有的事故都能以這種波海方式解決,生活的壓力就可以減輕許多。 

車繼續開了幾公里後,我們在加油站旁的一家速食店停下來,速食店的經營方法與美國的非常類似,唯一不同之處是,顧客可以在此論杯買酒,只是不知道是賣給誰,給司機,還是給乘客?

或許是經過愛國寒風洗禮的緣故吧,返抵家門時,我竟然不覺得里加寒冷。寒意雖減,但我心中非常清楚,波海生活的序幕方正開始,未來的挑戰也將迎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