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總有說不完的滄桑與遺憾，而生命，也總有著一段時光，
充滿著力量與希望。無法避免的人生無常，也常讓人們更懂得珍 惜，更學會堅強。
二00一年七月下旬，您從越 南胡志明市調來紐約，頭天 報到，不茍言笑，同事們一瞧，相 互嘟噥著說到：「新組長看來又高
又傲！」當新舊組長交接時，您從 工作室的櫃子頂層抓出一枚印章， 大夥都很吃驚，因為竟然沒人知道 這枚備用圖章被束之高閣已久，您
的細心為我們上了第一課。那天， 您夫人買了許多櫻桃請大家品嚐， 直嚷著說：紐約的櫻桃好便宜啊！ 這初識的一幕，開啟了大夥與您在
紐約三年朝夕相處歲月，爾後的點 點滴滴，至今仍讓我緬懷，也常覺 歷歷在目。
您的英文名叫Gregory，在我們 這群舌頭不輪轉的雇員太太們口中 竟成了「咕嚕咕嚕」。由於您主管 文件驗證，許多對外往返文件皆須
直接郵寄給您，因此，擔任總機工 作者，每天要向民眾報上無數次您 的大名。大夥聽了後私底下不知多 少次笑彎了腰，但始終忘了向您請
教有關取名的由來與動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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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次，外子和我 利用週末陪您去考駕照，一路 上令公子抱著小狗狗作伴。您
們全家是出了名的「愛狗一 族」，開口閉口談論狗經，大 狗怎麼聰明，小狗又是如何地 喜歡吃醋，但不論說到那兒，
總是讓人感受到那種對它們的 愛護與關懷。您們一家三口屬
▲ 劉組長的手稿
於標準書蟲，在等待考照的冗 長時間裡，人手一冊，安靜地 耐著性子。三人排排坐的一幕 在我腦海鑄下深刻印象。您不
但自己勤於閱讀，也常鼓勵同 仁們養成看書的好習慣。 您初來乍到，便遭逢了 慘絕人寰的世紀大事─恐怖
份子以客機襲擊世貿大樓。 911的早晨九點多起，大家被從天而降的突來噩耗震驚 得無心工作，全圍攏在您辦
公桌前的電腦、摒住氣息、 緊盯著螢幕、觀看CNN現 場直擊新聞，不敢相信世貿 二樓和世貿一樓相繼化為灰
燼，那一晚大家都驚恐得失 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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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我們一起受 理罹難家屬們來處申辦死亡 證書的驗證，心痛與難過， 久久不能自已。如今，往事 已成回憶，每逢911，就更
加地懷念您。 您在紐約歡度馬年新 春，當時夏處長立言夫人於 紐約新聞文化中心的劇院舉 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歷代
服裝秀」，您打頭陣，穿上 一襲霸氣十足的秦始皇裝， 為盛會揭開精彩序幕。人高 馬大的您，初試小技，贏得 滿堂掌聲。
一個秋高氣爽的假日， 夫人請大家到府上作客，大 夥兒歡聚一堂，買了鍋貼、 山東大餅、台式米粉加上夫 人精心烹調的拿手菜，您的
親和與風趣將氣氛點熱，大 夥就一直聊到盡興。同事雁 秋和您向來沒大沒小，愛學 您抖動雙下巴的模樣，您離 開紐約四年，她學了四年，
唯妙唯肖，教人噴飯。在相 處的一千個日子裡，沒見過 您大小聲，脾氣好、人緣佳 早已成了您獨特的品牌，連 夫人都誇讚您是個大好人，
太多的溢美之詞讓她深感安 慰且與有榮焉。 您不避諱地聊起自己 是從一所很差的私立高中畢 業，我原本不知道那所學校
的地理位置，在我返台後， 正巧與它毗鄰而居，每每 打從校門經過，總要多看兩 眼，彷彿在找尋三十多年前， 斜背書包、頭頂大盤帽、吹
著口哨、高大俊秀的輕狂學 子。想起您曾描述的種種， 兩相印證，頗覺有趣。 不知何時開始，您喜歡 鼓勵大於玩笑地叫我「模範
生」，雖讓我感到汗顏，時 間久了，倒也習慣這項「太 超過」的稱呼，揶揄也好、 激勵也好，縱使距離標準尚 遠，但，能由主管－您的口
中喊出，實屬殊榮。此刻， 學生時代不再、您也匆匆走 了，教我上那兒再聽一次 「模範生」？ 我喜歡資源共享，
在 網路上收到一份資訊，題目 是：「自己幫自己的CPR方 法」，感到受用，於是影印 分送每人一份參考。作者從
這樣的開場白切入：「今 天跟上司意見不合，好說歹 說，說破了嘴，他就是不肯 換個角度來看你的立場。你 真是氣炸了！突然感到胸口
一股劇痛...」您讀完它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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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加註：「俞姐，妳在罵 我對嗎？再忍三個月就解脫 了，別怨了！」我看了哈哈
大笑，順手蓋上當日日期章 戳：MAR 31,2004。 來紐約前， 您派駐越 南3年。口口聲聲：我們越
南如何如何⋯當您從紐約調 回部裏之後，是否也一口一 聲不停地向人提起難忘的紐 約？通常派駐外館的任期是
6年，但您從越南調來，和 我們相處的時間無形中少了 一半，我們的福氣和快樂也 少掉3年。當您不再將「我
們越南...」掛在口邊時，部 令悄然發佈。 您和夫人不願讓我們破 費太多，堅持不接受奢華餐 廳的禮遇，領務部門全體同
仁遵照旨意選在紐約中國城 的合記餐廳歡送您，您一向 如此樸實無華。想到與您共 事的日子，總是好開心哦！
快快樂樂上班、 開開心心下 班。二○○四年八月，您離 開了紐約，把大夥兒的歡笑 也一起帶走了。
您被分派在領事事務局 桃園中正機場上班，熟識您 的人幾乎將您與m&m巧克力 劃上等號。
甫下飛機就可以 在機場主任室見到您，總不 忘為您帶上兩包m&m。去 年十月，您已調回總局，趁
休假之便，帶著m&m去看 望您，同事說您請假。假滿 返美前夕，電話撥過去，得 知您還未銷假，心中就犯滴
咕，但始終得不到答案。後 來雖有您患病的側面不利消 息，但我總以「謠言止於智 者」略過。心中暗想：高人一等、素有「健康寶寶」之
稱的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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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怎麼可能？ 就在今年總統大選之 前，我決定返台定居，紐處 兩位同仁也專程回國選舉， 大夥早早商定3月20日選舉
完畢就約您和夫人碰面。在 我返台的第五天，終於約 到您及夫人，我覺得開心極 了。您們先趕回木柵戶籍地 選舉，然後與我們在「明星
西餐廳」會合，夫人堅持買 單。那時，您說三月二十二 日要回領事事務局上班，我 們都為您祝賀，慶幸您恢復 得很好。
可惜好景不長，後續聽 到您又住進醫院，好想好想 去看望您，也聽說您婉謝所 有訪客，包括部、次長。您 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您要大
家記住您最美好、最健康的 一面，不願大家苦您所苦。 於是，我只有寫卡片、寄卡 片、偶而看到您四年前所寫 「俞姐，你在罵我對嗎？
再忍三個月就解脫了，別怨 了！」的真蹟，我好想哭。 七月二十九號早上，撥電話 到府上，想去看您，正巧是 夫人接聽，好高興電話終於
通了，她說：「等組長好些 時，我們再約時間。」直到 八月十四日星期四的晚上， 在您三七的佛事法會上，我 才知道您已在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的早上安詳地跟著菩 薩去做福德與智慧兼具的天 使了。紐約同事發電子信要 我代送花圈奠儀，那知等我 聽到消息時，確定在善導寺
舉行的頭七儀式已結束。是 我的遲鈍，還是夫人的低調 又低調？讓我留下遺憾、懊 惱至極！ 生平第一次進入善導
寺，第一次參加法事儀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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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心卻是如此熟悉，感到寧 靜，因為哀悼的對象是我們 敬愛的組長。家屬席位擺了
三本地藏經，除了夫人及她 一位小學到高中皆同校的好 姐妹，剩下一個位置，由我 填滿，在沒有預定的情況
下，三個位置補齊了，不多 不少。我在夫人身旁跟著誦 經、跪拜、上香、來來回回 十餘趟。心中默唸紐約辦事
處領務組同仁們的名字，代 他們為「我們敬愛的組長」 捻香默拜，願南無大慈大悲 地藏王菩薩引導您脫離苦
境，沒有病痛，賜與您無量 福報與安寧。 法會結束，夜色籠罩， 三人不自覺地再度來到明星 西餐廳，這次依舊是夫人買
單。在燭光下，聽她娓娓回 顧三個月不到所發生的種 種，同時溫柔說起您生前的 點點滴滴，讓我們都沉入了
過往的時空裡。今年二月， 您牽掛兒子，不顧病體及舟 車勞頓，一心飛往美國，正 因為這份濃濃父愛，讓您
原本不堪的健康雪上加霜。 不過，老天終究疼您，在您 辭世前兩週，全家團聚，您 的病榻旁，三個人，人手一
書，無聲勝有聲... 在我們邊吃邊聊的時 候，夫人深情款款地凝視著 左手中指，輕撫著一對您們 的結婚戒指，重疊的兩枚戒
指環環相扣，圈起寂寞，也 永遠守護著她的一生。她用 一種彷彿不願從夢中醒來 的呢喃，悠悠訴說您在病危
前，把婚戒摘下為她戴上， 因為您耽心有一天手指腫脹 之後便永遠無法取下。夫人 一向苗條纖細，這陣子服恃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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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更加羸弱，三個人的 清淚不停地與燭光共舞。她 還說，您一直想前往大阪舊 地重遊，您偏好那兒的乾淨 和安靜。但事與願違，最終
只能安排離家最近的陽明山 做了半日遊。夫人出示小本 子，內頁是您親筆寫下「不 發訃文，不收奠儀。」並 簽下您一貫的簽名式樣—
「Liu」。一眼認出多麼熟悉 的三個字，是如此的簡單！ 夫人剖析您的一生，就 只有兩個字—「簡單」，不 拐彎抹角、處處為人著想，
而她也學到了全部，不願麻 煩好友，為了搬出北投宿 舍，電話拿起又放下，幾經 掙扎，還是選擇搬家公司。 這是何苦？為什麼不讓敬愛
您們的屬下為您們盡份心 意。您愛護下屬，知道我對 領務有份特殊的情感，曾向 夫人提起，待您病癒，將設 法讓我從事一份真心喜愛的
工作。這份山高水長的心意 恆將感動我、策勵我。 有位心理老師曾這樣 勉勵我：「生命，總有說不 完的滄桑與遺憾，而生命，
也總有著一段時光，充滿著 力量與希望。無法避免的人 生無常，也常讓人們更懂得 珍惜，更學會堅強。在苦難 中記得讓自己休息，讓自己
有個港灣；而在絕望中，也 別忘曾經有過的勇敢，在一 絲絲的勇敢中，學習為自己 鼓掌。」敬愛的組長，請放 下、安息；可佩的夫人，亦
請節哀、珍重。
（編者按： 劉組長係外交領事人員十七期結 業，曾在韓國、澳洲墨爾本、越 南胡志明市及美國紐約服務，為 資深外交人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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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FA
NEWS AND REPORT｜Dec. 2008｜No.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