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他年懷故園-半個世紀話當年
林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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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卅四年台灣光復,重回祖國懷抱,本人生逢其時,第二年進入彰化縣大興國小就讀,四十一年畢業,屈指算來,闊別母校,一晃已有半個世紀之久。今(九十)年躬逢母校創校八十週年,特將塵封多年之往事,就記憶所及,娓娓道來,以資慶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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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上的鳥兒啾啾叫,樹下的同學呼呼睡,東倒西歪夢周公,一點兒也不像上課:
如果你在影片或電視畫面上看到一位老師帶著一群「光腳丫」的學生在大樹下上課,肯定你會認為那是在非洲某一個落後地區。誰做夢也沒有想到,那種情景竟然曾經在寶島台灣上演過。當本人看到這一幕影像時,彷彿覺得時光倒流半個世紀,回首前塵,舊夢依稀。
回憶五十五年前,當本人念小學時,大夥在樹蔭下上課,幕天席地,與大自然為伍,藍天白雲與綠草如茵互相輝映,樹上的鳥兒啾啾叫,樹下的同學呼呼睡,東倒西歪夢周公,一點兒也不像上課。
或許有人覺得奇怪,好端端地不在教室上課,竟然由老師帶著一群學生在樹蔭下乘涼打瞌睡?
話說,大興國小位於彰化縣福興鄉外埔村,緊鄰著巨大的軍用飛機場,佔地數千公頃,二次大戰期間,所有教室遭受盟軍飛機連番轟炸,使學校遭受池魚之殃。到處斷垣殘壁,好似荒郊野外。整個學校只剩下二、三間完好的教室,一時也來不及重建,只好因陋就簡,大夥兒蹲踞在大樹下,以蒼穹為窗簾,花木為擺飾,別有一番情趣。真所謂書聲、鳥聲、蟲鳴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就是我們當時上課生活的寫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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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性十足的放牛班:唸到小學五年級,不多不少總共氣走十一位級任老師:
「放牛班」這一名詞,在台灣光復初期,並不十分流行。說來十分可笑,當時本人唸大興國小時,我們那一年級只有三班,入學時並未刻意按照學生能力,亦未按照各村地理位置而分班。不曉得是那一位老師福至心靈,乾脆按照入學先後分成三班。甲班為女生,我們分到乙班,另外一班則為丙班。甲班女生不在本文討論範圍之內。乙班與丙班在品性方面,則成兩極化。丙班同學,天生一副彬彬有禮的小紳士,學校鼓笛隊是他們班上的專利品,各項比賽包括環境清潔比賽,他們都名列前茅。好像他們是天生一群隨時等候領獎的模範生。至於我們這一班,則是野性十足的放牛班,只要老師一分鐘不在,教室永遠是熱鬧滾滾,調皮搗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過我們也有可愛的一面,我們天真爛漫,活潑可愛,儘管調皮,從未發生「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違法亂紀情事。只是天性桀驁難馴,不可能在沒有老師的時刻,安安靜靜地端坐半分鐘。所以,不論男老師或女老師,都不願擔任我們的班導,長則一個學期,短則一、兩個月,所有級任老師,用盡一切馴獸師的法寶,對我們仍一籌莫展,一個接一個被氣走。那時有一位訓導主任偏偏不信邪,毛遂自荐,自動兼任我們班上的級任老師,短短幾個月,同樣被「三振出局」,徒呼負負,只好另請高明。所以,從一年級到五年級,不多不少,總共氣走十一位級任老師。這在世界教育史上,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曾經有一位代理級任老師,說我們班上同學根本是一群野鼠,老師像隻貓,只要老師不在,所有老鼠馬上四處流竄,驚動左鄰右舍。一旦老師回來,則所有同學又乖乖地端坐在課椅上。這位老師的比喻,確實是我們班上最好的寫照。話又說回來,我們班上同學在大興國小的種種表現,雖然並不怎麼可愛,但後來升學率,並不亞於其他兩班,或許我們班上每一個同學都是一塊尚未雕琢的璞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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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背著一頭水牛唸書,陪伴著水牛,一步又一步地緩慢前進:
現在的小學生非常幸運,下課後,除了參加補習,加強課業外,很多學生家長,安排小孩子學習,諸如小提琴、鋼琴、書法及繪畫等才藝課程。更有很多家長「望子成龍」,安排小孩子上英語補習班,學習外語。可是本人唸小學時,下課後,不論是否願意,必須乖乖走往田間,與家人一齊下田工作。話說田裡的工作,不論粗重輕微,皆需親自動手。每天下課,生長在農家的小孩子,沒有權利滯留在學校裡,與其他同學玩躲避球,或打乒乓球等。因為田裡永遠有很多的工作,等著你去做。也許現在的小朋友,有話要說,穿著學校制服及鞋子,整整齊齊,漂漂亮亮,怎麼可以下田工作?不瞞你說,本人唸小學前後六年,穿著非常簡單,終年完全赤腳,單衫一件。鞋子對我來說,簡直是奢侈品。到了田間把袖子、褲管一捲,輕鬆愉快地在田間幹起活來。不僅如此,早上需特別早起,上學前須先將屋前屋後清掃乾淨,然後前往菜圃澆水除草。前前後後,大約要一個小時左右,然後提著簡單的書包上學。至於放假日及星期日,也是全天候在田間與家人從事農作,絕無例外,即使農閒時期,仍然有一份輕鬆的工作等著你,那就是看牛。我想起鄭板橋的四時田家苦樂歌「夜月荷鋤村吠犬,晨興叱犢山沉霧」這是農家生活最好的寫照。在當時,鄉下人根本沒有人帶手錶,假日一頭牛牽出去,在田野間一呆,就是二、三個小時,陪伴著一頭水牛吃草。如果想偷懶,提早回家,鐵定是遭受一頓責罵,為了避免「竹仔枝炒肉絲」
每天全憑觀看太陽的位置,測定時辰無誤後,才敢趕著牛兒回家。
既然每天在田間消耗五、六小時,如此單調乏味的工作,當然必尋覓適當的消遣,以打發漫長的時刻。所以,本人常常攜帶一本課本或筆記在身,放牛時,隨時抽空閱讀。事實上,也只有這樣,才不會讓自己的功課落後其他同學太多。可是遇上冬天,北風怒號,身上所穿衣物又非常單薄,全部是粗製濫造的化學纖維,外加一條麻袋,繫在腰間,仍然無法禦寒,常常冷得直打哆嗦,鼻涕直流。可憐的小牧童,一邊看牛,一邊溫習功課,常常躲在牛肚子底下取暖。此情此景,像極了古代的「王冕」。本人雖比不上他的成就,但一步一腳印,在小學及中學時代,曾經背著一頭水牛唸書。跟著水牛,一步又一步地緩慢前進。背負著父母兄長的殷殷期望,背負著五千年歷史的使命,背負二千三百萬同胞的未來,直到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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