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見聞 徐勉生
郵票
我到了安哥拉首都魯安達後，除了立即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以外，也動手寫信向家人報告安頓情形，以及對這裡的初步印象。信寫好了，我拿到郵局去寄，由於不通當地語言，就請代表處雇員陪我一起去。到了郵局，發現櫃台前一個人也沒有，郵務員在發呆。雇員把信交給郵務員秤了一下，郵務員說了幾個數字，雇員在一旁告訴我郵資是多少錢。我把錢交給郵務員後，她並沒有給我郵票，而是揮揮手，示意我可以走了。雇員說，信和錢交給她就好了，她會幫我貼上郵票的。我心裡想，這郵務員挺好心的，繼而一想，她反正沒事，閒著也是閒著，於是說聲謝謝就離開了。
回到辦公室，同事問我有沒有看著郵務員貼上郵票，然後把信放進一個籃子裡。我說我只是把信和錢交給她，她揮手叫我離開，我就走了。同事問我憑什麼確信她會貼上郵票把信寄出，而不是把錢放進自己口袋裡，把信丟在一旁。我一聽，傻住了。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我說郵資並沒有多少錢，她應該不至於貪這一點小錢吧。但是我嘴上這麼說，心裡並沒有把握。老人家常說，出門在外，一切要小心，這年頭人心難測啊。我心裡有一點不安。我並不是為了錢，而是不希望自己的信被人亂丟。我寧願多給她一些錢，確保信能夠寄出。但是信已經交給她了，只好聽天由命了。
第二天，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我請雇員去郵局，問清楚二十公克以下的航空信，寄到台灣要多少錢。然後請雇員幫我買十封信所需的郵票。以後我把信寫好，自己先貼上郵票，再拿去郵局投寄。郵務員拿不到錢，總不至於把郵票撕下來吧。這方法雖不是萬無一失，但風險總是小些。
雇員從郵局回來後，告訴我每封航空信郵資是一百五十萬匡撒，同時交給我十張郵票。這些郵票印刷精美，圖案也很有特色。但是我仔細一看，發現郵票上並沒有面額，好像我們當年的防癆郵票一樣。我問雇員為什麼郵票上沒有印出面額，是不是買到紀念郵票。他說不是紀念郵票，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面額。我問他怎麼證明這是有效的郵票，又怎樣知道每張郵票代表一百五十萬匡撒的郵資呢。他被我問的目瞪口呆，於是跑到郵局去問明白。二十分鐘後，他信心滿滿的回來，向我解釋說，根據國際郵政聯盟的規定，在有戰亂，或是財經狀況極不穩定的國家，可以發行不具面額的郵票，以便政府有時調整郵資，而不會因為郵票有固定面額造成困擾。我聽了恍然大悟，覺得十分合理。心想，真是活到老學到老，今天可是又學到一課。
接下來的幾天，我把信寫好，貼上郵票，就請雇員拿去郵局投寄。連續寄了幾封信，都沒有問題。有一天，我和雇員一起出去辦事，順便帶了一封信去寄。到了郵局，我把貼好郵票的信交給郵務員，她看了一下郵票，搖搖頭，表示不對。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心想，難道是郵資不足。但是前面幾封信也是同樣重量，雇員拿去寄並沒有問題啊，於是請雇員問她有什麼不對。她說這郵票適用於國內郵件，而我的信是國際信件，要用另一種郵票。我聽了半信半疑，難道不具面額的郵票還分國內和國際嗎，而她又是怎麼分辨的。我再仔細一看郵票票面，赫，可不是好端端地印著一個《nacional》字樣嗎。我無話可說，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怪自己知識淺薄又粗心大意。當下掏出錢來，準備另買國際郵票。那郵務員又揮揮手說算了，下次改貼國際郵票就好了。我向她道歉又致謝。忽然想到，為什麼前幾天雇員拿信來寄，貼的同樣郵票，她卻沒有指出錯誤呢。我請雇員再問她，她說她看雇員是當地人，以為他寄的是本國郵件。我是真的服了。
兩個星期之後，我先後寄出的信，都完好地送到了收信人手中。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心想，這真是亂中有序啊。
　 　
超市
魯安達有兩、三個大型超市，以及若干中小型超市，是我們為了解決民生問題必須去報到的地方。民生問題事關重大，因此我到了魯安達，第二天就立刻去參訪外國人常去的主要超市。司機先生帶我去市中心一家中型超市。我看裡面昏昏暗暗的，東西看起來也不新鮮，所以轉了一圈就出來了。在一進一出之間，我注意到這家超市有個特點，就是警衛相當森嚴，入口和出口都各有兩三個警衛把守檢查。而且在收銀台旁邊，看不到一個顧客亂丟收銀機打出的帳單。到了第二家超市，規模更小，我開始發愁，不知道以後該去哪裡採購。但我也發現這家小超市，警衛同樣森嚴。在收銀台旁邊，也看不到有人亂丟收銀機帳單。司機看我對兩家超市都不滿意，於是帶我去看一家比較遠，但是規模最大的超市。車子在市區走了半天，感覺上快要出城時，才到了目的地。遠遠地我就已經對這家超市產生好感，因為它佔地相當大，外觀也算整潔，室外還有專用停車場，完全是現代化的模樣。在進口處，也是有些警衛檢查顧客隨身的提袋。入內一看，一排收銀台總共將近三十個，在這裡發現這種規模的超市，真的是出人意料。賣場中，貨架上排著大量的貨品。但是仔細一看，數量雖然可觀，種類卻很有限。我簡單買了幾樣東西，拿到收銀台算帳。同樣地，在收銀台旁邊，也看不到有人亂丟收銀機帳單。我不禁肅然起敬，心裡想，這裡的人還真有規矩，沒有一個人亂丟紙屑呢。既然大家都守規矩，我當然也不敢亂丟。當我提著東西往外走時，在出口處被警衛攔住了，要檢查我買的東西。我拿給他看，他一面看，一面比手勢，嘴裡還說了幾個字，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時候司機在一旁示意我把收銀機帳單拿給他看，原來他是要根據帳單，逐一核對物品，看看有沒有順手牽羊。我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麼每個超市出口都有警衛，而且沒有人亂丟帳單。因為丟了帳單，就變成順手牽羊，沒有辦法走出超市了。
汽車保險
我們的公務車保險到期了，我發覺保費相當高。雖然在這裡汽車遭竊機率相當大，但是保費也不應該這麼高。我建議換一家保險公司，看看能不能爭取比較合理的保費。同事跟我說，對不起，這裡只是這麼一家保險公司，是國營公司，而且政府規定汽車必須保險，別無選擇。所以呢，只好請我委屈一下了。我聽了，啞口無言，乖乖地繳費續保。同事又跟我說，只有一家保險公司，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如果發生事故，雙方都是向同一家公司投保，申請理賠的對象非常單純，節省很多時間。但是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只要發生事故，無論誰對誰錯，這家保險公司總是理賠的一方，因此往往顯得非常不情願。
有一天，同事告訴我，他的鄰居開車不慎，碰到電線桿，把車燈撞破，保險桿裂開，車頭也扁了一塊。他買的是新車，保了全險，所以就去保險公司填寫申報書，要求保險公司付款修理。隔了兩天，保險公司答覆他，請他自費修理，保險公司不賠。理由是，他才繳了保費沒多久，保險公司還沒有賺到錢，所以不負擔大額修理費。由於保險公司只此一家，又是國營公司，所以一向是一言九鼎。那位鄰居知道爭辯無濟於事，只好自認倒楣，自己花錢修車。我聽了，當下告訴司機，以後開車要特別小心。要發生事故，至少也要等到繳了一年保費之後。
 
舞會
我住所的斜對面，有一家獨門獨院的餐廳。這餐廳毫無裝潢，屋子的牆，下半截是鐵皮，上半截是欄杆，所以屋外可以看到屋內，屋內的氣味也可以飄到屋外。屋頂有鐵架，上面由塑膠波浪板覆蓋，下面有幾個吊扇。我問同事，像這樣的餐廳，誰會來吃飯呢。同事說，這餐廳主要是租給人家辦舞會，順便賣點飲料，平時很少人來吃飯的。隔了幾天，是一個星期五的晚上，我發現餐廳門口鬧哄哄的，看樣子，是有人來辦舞會了。晚上九點，忽然間音樂大作，舞會開始了。這餐廳雖然簡陋，音響設備倒是不錯，他們把音量放到最大。我躲在臥室裡，門窗緊閉，仍然聽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鼓聲，仍然震人心弦。等我上床睡覺時，對面正跳的興高采烈，一支又一支。由於全是快節奏的音樂，音量又極大，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像跟著他們在跳舞。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睡著了。但是不久又醒來。我一看錶，兩點鐘。對面還是方興未艾。我繼續睡，但是再也無法入睡。就這樣躺在床上，伴隨著音樂，似睡似醒，一直熬到天亮。到了六點鐘，音樂忽然停止，舞會終於結束了。
第二天，我向同事說起對面舞會的情形。同事告訴我，這是此地的習俗，每個舞會都是到天亮，都是播放震耳欲聾的快節奏。我問同事和雇員，為什麼都要跳到天亮才停止，沒有一個人知道原因。有一天，我跟一位當地人談到舞會，我問他有沒有可能請他們把音量減小，或者請他們早一點結束。他說此地的年輕人，沒有其他的娛樂，精力無法消耗，只有盡情跳舞。為什麼一定要到天亮呢，因為這幾年治安惡化，入夜後搶匪很多，如果他們舞會在半夜結束，各自回家，一定會有人遇到搶匪。與其半夜被搶，不如跳到天亮，比較安全。我承認失敗，千猜萬想，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道理。經歷了這些事，我終於變聰明了，因為我想通了另一件事，為什麼安哥拉男子籃球連續好幾年都是非洲冠軍，大概是因為他們年經人跳舞，一跳就是九個小時，能夠連跳九小時不累，那麼在球場上跑上一個小時，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牛刀小試嘛。
 
手工藝品
我對木雕很有興趣，這幾年在非洲跑了幾個地方，每到一地，如果有時間，總會去當地手工藝品市場轉轉，看看有沒有值得買的木雕。來到魯安達後，同事告訴我郊外有個象牙市場，有各種手工藝品。
有一個星期六下午，我請司機陪我一起去看看。到了那裡，發現這市場還不小呢，除了賣油畫、沙畫以外，還有兩三排攤販，擺著各種木雕、石雕、銅雕以及象牙雕刻。我邊走邊看，發現這些木雕大同小異，大部分的成品雕工並不精細。經過仔細挑選，總算找到一兩個較有創意，雕工也算出色的。討價還價之後，順利成交。賣主撕一片舊的牛皮紙，把木雕簡單包一下交給我，請我下次再來。但是我認為這市場太遠，而且東西並不精彩，並不是很有興趣。
過了幾天，我問雇員市區裡有沒有手工藝品市場或者藝品店。他說市區裡沒有手工藝品市場，只有一家葡萄牙人開的藝品店。我又找了個星期六，跑去那家店看看。
一進店裡我就感覺不一樣，店裡的東西精緻多了。我東看西看，發現有不少可以買的木雕，但是一看標價，乖乖，比象牙市場的價位要高出一倍。但是我想一想，他們花了工夫，去四處蒐集了這些不錯的成品，替我節省了許多時間，多收一點錢也是應該的。所以挑了幾件木雕後，就拿去櫃台付錢。店員把品名及價錢一一寫在發票上，然後問我是不是要帶出國。我心裡想，這幾件木雕並沒有多少錢，還值得辦退稅嗎？我在其他國家買木雕，從來沒有辦過退稅。而且有些國家規定，採購達到一定的金額，才可以辦退稅。難道是安國政府鼓勵外國觀光客採購，不論金額多少都可以享受退稅嗎？我心存感激地告訴店員，我是準備帶出國的，但是今天沒有帶護照，恐怕不好辦理退稅手續，反正沒有多少錢，就不要退稅好了。那店員聽我講完，連連搖頭，說我搞錯了。他說政府規定，凡是買手工藝品帶出國的，都要另外繳印花稅，按件計算。所以我在標價之外，還要再付稅金。我聽的呆掉了，真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說的清清楚楚，而且也不像在開玩笑，不由得我不信。他的話在我腦子裡轉了兩轉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乖乖地掏錢。我一面付錢，一面問他這是什麼道理。他答的乾脆：不知道。
我後來一有機會就問人，帶出國要繳印花稅，不帶出國就不必付稅，是什麼道理。可惜一直沒有問對人，所以直到現在，還沒有問出真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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