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耆宿陳雄飛大使
李辰雄


政府為加強外交人員之語文能力,培養具有國際觀之新一代外交鬥士,於民國五十七年舉辦史無前例的新制外交領事人員特考。特色是通過特考之後在外交人員訓練所受訓一年,結訓後派往國外學習語文二年,一切公費。立法院特別通過法案編列預算,由外交部執行。第一期外交領事學員就這樣於同年十月誕生,五十八年底廿四位學員完成國內受訓,開始分別前往比利時、德國、澳洲及紐西蘭學習當地語文(實際為廿二人,二人離開)。筆者懷著一顆戰戰兢兢之心與暫別親人之離情,偕同寅章孝嚴兄、洪明達兄、翁毅芳兄等一行四人於五十九年元月抵達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並首度認識當時我駐比大使陳雄飛。在陳大使之身教、言教特別是他望之嚴厲,內心卻充滿了愛心之教誨下開始長達二年之遊學。
陳大使資質稟賦,才氣傲人,國學深厚,精通中、英、法、西等語文,年未廿即獲法學博士,之後留學巴黎再獲法國國授法學博士。陳大使投入外交界後獻替卓著。筆者在比利時受其薰陶有甘有苦,卅年後回首前事歷歷如繪,願就陳大使關懷照顧這一批四隻菜鳥情形略述,一則以重溫遊學情境,一則以頌揚雲階大使之業績,以表達筆者惜福感恩之心。

陳雄飛大使與百齡老人沈覲鼎大使(右)



當我們一行四人在駐比大使館首度拜見大使時,大使說你們四位來比利時學法文,我要告訴你們過去不知有多少國內來的留學生,一步就踏入大學攻讀博士、碩士,法文根基不夠,真正能學到扎實法文的學生有如鳳毛麟角,如要學好法文,必須到中學而不能上大學或研究所,所以我決定安排你們四位到四個不同中學,位置東南西北。我們在國內都已大學畢業,有的已有碩士學位,卻要去念中學,而不能實現當時年輕人留學拿學位之願望,內心五味雜陳,心裏雖不痛快,但也沒人敢吭一聲,因為面對是一位以嚴厲高度要求屬下之長官。陳大使指派專員羅楚善博士負責照料我們的學務。羅博士政大外交系畢業,巴黎大學法學博士,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甚受大使倚重,對我們這些學弟照料無微不至,可惜後來他離開本部,外交部少了一位幹才。現任外交部常務次長邱榮男當時為大使館三等秘書,他們兩對夫婦對學員也如兄弟般照顧,都值得感激懷念。
大使館在我們上中學之前,安排我們到Alliance Francaise學習基礎法語。一個月後,我們四人分別前往中學報到。羅專員帶著我提著行李,搭計程車轉火車再轉計程車到南部小鎮Tournai皇家中學註冊,像是兄長帶著弟弟上京城求功名一般。陳大使要求我們每個月必須用法文寫一份讀書生活報告,筆者對法文當時是鴉鴉烏烏,每月為趕一篇報告可是壓力不少。報告寄到大使館後不久即可收到退還之報告,上面是滿江紅,原來是陳大使親自眉批把藍色之文章全部畫光,自已用紅筆全寫一遍。陳大使日理萬機還能騰出時間全副精神批閱我們的爛文章,他愛護後輩的精神實令人敬佩。
陳大使規定每半年到大使館定期考試。那是一個週末,我們從四面八方搭車進城,各自心裡自是滿心歡喜心花怒放,因為可以看到自己同胞,然而心生恐懼,因為要面臨一場無名的特考。考試從下午三點開始由羅博士負責,先是法語聽寫,然後中翻法及法翻中。記得中翻法的題目是中央日報小方塊紀政奪得獎牌新聞。考試時陳大使會下樓來巡視一番。勉強答完考題,已是落日時分,收考卷時,陳大使面帶笑容宣佈晚上請大家到中國餐館吃一頓。筆者已數月不知醬油味,聞此好消息雀躍萬分。陳大使一面嚴格,另一面又是心地溫暖可見一斑。據說我們的考卷,陳大使全部寄回外交部,考卷上自然是滿江紅。
暑假到了學校放假,陳大使又特別向比利時外交部交涉,同意我們前往實習。要到別的國家外交部實習可不能馬虎,我們西裝革履裝成道貌岸然般混雜在外交部官員裡,中午在部裡餐廳享受一頓美味的牛排餐。相信這是我外交人員在外國外交部實習少有的一次,陳大使的折衝功夫不得不令吾等後輩感佩。
第一次出席我國慶酒會也是在大使館,酒會時冠蓋雲集,目睹隆重的酒會,我們是以學習的心情來吸取經驗。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大使館請來一位身著大禮服的男士,站在酒會大廳門口,對進來之來賓,大聲一一唱名。當時已到之賓客都注視該來賓,看看是何方神聖。唱名者一面唱名,一面按動手掌中的計算機,酒會結束,隨即向主管館員報告來賓的總人數。
隨之而來的是聖誕節,大使特別邀我們學員在館舍樓上之官邸享受火雞大餐,只見盤中一隻烤黃的大火雞,賓客只有我們學員及大使的二位公子,老大漢雷及老三漢興。老二漢霆在法國中學會考數學及物理兩門名列前茅,是年剛考入法國國立高等科學軍校Ecole Polytechnique,住校未歸。這次是筆者首度吃到聖誕火雞,雖然肉如嚼蠟,但吃在口裡卻溫暖滿心房,感恩之情溢於言表。
二年學習尚未結束,陳大使也因表現卓越,調升外交部常務次長,先行離開比國,在行前特別給我們一次大考,方式是每人說幾段笑話,然後發表一篇演講,為了應付這個大考,筆者當然是開夜車找資料,當文抄公湊成一篇講稿再予背誦。考試幸獲大使點頭安然通過,原來忐忑的一顆心頓時舒暢起來。辛苦的耕耘沒有白費。陳大使嚴師、嚴父之訓誨已在學員身上開花結果。
陳大使人極嚴肅,平時不苟言笑,由於其本身才學俱優,因此對部屬要求嚴厲,標準也極高,公文呈核絕對是批示如麻,尤其是法文文牘。屬下對之莫不欽佩萬分。我們學員每次應其考試均視為畏途。此外有二件事,筆者印象特別深刻。有一次我們從鄉下分別來到大使館,目的是領取外交部撥來之生活費支票每月三百美元。陳大使適下樓,意外地忽見我們都在館裏,頓時頗為詫異,隨後並暗示羅專員相機勸我們規規矩矩在鄉下多與師長同學們週旋溝通,相互切磋,以求進步,務勿辜負政府公費派外學習外國語文的厚望。另一件事是我們讀完初中一學期後,大家無不嚮往大學及研究所,暗中向大學註冊,大使聞後也大不以為然,此際我們像站在十字路口徬徨不已。為了舒緩大使此項沈重壓力,筆者改成上午在比京皇家中學上課,下午在比京大學研究所註冊研習,晚上繼續在Alliance Franciase修讀法文。筆者很幸運申請到比京大學宿舍。如此我們與大使各退一步解決了歧見。大使認為學法文一定須在中學的信念從未改變。
陳大使教導其公子也相當嚴謹,當時我駐外人員待遇極低,子女之教育費用少有著落,兒輩隨同在任所就讀,實已不堪負擔,無奈大使駐法,倏忽已逾十載,五十二年又調遷比利時兼駐盧森堡,其三位公子終因長年成長在海外,中文不甚流利,為使他們有多學習中文機會,每次我們學員考試他們都盡量在場,除檢測我們的法文程度外,也讓他們有學習中文機會。大使也經常提示他們,此後務須各自努力,爭取獎學金以完成學業。最後其大公子漢雷畢業於比京大學後入美國Columbia大學企管系,二公子漢霆畢業於法國軍校後入Stanford大學數學系,三公子漢興則獲比大保荐為Ane Harbour法學系公費交換生,並分別獲得碩士、博士學位,成就不凡。

陳雄飛大使在檀香山機場與送行之歌舞班


我國外交處境一向困難,特別是民國六十年,當年九月聯合國排除中華民國席位,十月廿六日比利時與我斷交。大使館由王蓬大使辦理閉館事宜,我們學員也提前幾週回國。六十年十二月底,我們一行返抵台北松山機場,在前來歡迎的眾多親友中,第一位趨前歡迎我們的赫然是常務次長陳大使。見到別後二年的親人及長官,當時筆者的心萬般喜悅。
民國八十年陳大使八十大壽時,筆者及在台北之舊屬曾假國賓飯店為大使暖壽,民國八十九年陳大使九十大壽時,大使賦詩一首寄給筆者,筆者不揣言剪陋吟詩一首敬和並祝賀大使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詩曰:
千里展飛鴻;師恩盪胸中。
吟贈感時詩;猶思李杜逢。
顧影無白髮;豈是古稀翁。
壇坫一遊龍;早立世紀功。敬愛的陳大使!我們感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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